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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作贾梁道诗,并引(补编)1064年 北宋 · 苏轼
七言绝句 押元韵 创作地点: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区
王凌谓贾充曰:「汝非贾梁道子耶?乃欲以国与人。」由是观之,梁道之忠于魏也久矣。司马景王既执凌归,过梁道,凌大呼曰:「我亦大魏之忠臣也。」及司马景王病,见凌与梁道守而杀之。二人者,可谓忠义之至,精贯于神明矣,然梁道之灵,独不能已其子充之奸,至使首发成济之事,此又理之不可晓者也。故予戏作诗云。
嵇绍似康为有子,郗超叛鉴是无孙。
如今更恨贾梁道,不杀公闾子元
赐新除试吏部侍郎范百禄辞免恩命不允诏元祐二年六月十二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五五、《苏文忠公全集》卷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百禄:夫以天官之贰,治夏卿之选。
簿书繁重,条格纷委。
茍非其人,则士之失职而无告者多矣。
朕难其材,不以轻授。
卿有应务之敏,而行之以勤;
有守官之亮,而济之以通。
往行其志,何以辞为。
神宗皇帝1069年1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二五、《皇朝文鉴》卷五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一、《崇古文诀》卷二三、《文章正宗》续集卷一八、《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一、二七、《永乐大典》卷七五○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文章类选》卷一五、《文编》卷一三、《右编》卷三三、《文章辨体》卷七九、《三续古文奇赏》卷七、《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熙宁四年二月□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权开封府推官苏轼谨昧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近者不度愚贱,辄上封章言买灯事
自知渎犯天威,罪在不赦,席藁私室,以待斧钺之诛。
而侧听逾旬,威命不至,问之府司,则买灯之事,寻已停罢。
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听之,惊喜过望,以至感泣。
何者?
改过不吝,从善如流,此尧舜禹汤之所勉强而力行,秦汉以来之所绝无而仅有。
顾此买灯毫发之失,岂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曾不移刻,则所谓智出天下,而听于至愚,威加四海,而屈于匹夫。
臣今知陛下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可与富民而措刑,可与强兵而伏戎虏矣。
有君如此,其忍负之。
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脑,尽力所至,不知其它。
乃者,臣亦知天下之事,有大于买灯者矣,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盖未信而谏,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试论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将有待而后言。
今陛下果赦而不诛,则是既已许之矣,许而不言,臣则有罪,是以愿终言之。
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已。
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胜服强暴。
至于人主所恃者谁与?
《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
言天下莫危于人主也。
聚则为君民,散则为仇雠,聚散之间,不容毫釐。
故天下归往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
由此观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
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
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
此必然之理,不可逭之灾也。
其为可畏,从古以然。
茍非乐祸好亡,狂易丧志,则孰敢肆其胸臆,轻犯人心?
子产焚《载书》以弭众言,赂伯石以安巨室,以为众怒难犯,专欲难成
而子夏亦曰:「信,而后劳其民;
未信,则以为厉己也」。
商鞅变法,不顾人言,虽能骤致富强,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义,见刑而不见德,虽得天下,旋踵而失也。
至于其身,亦卒不免,负罪出走,而诸侯不纳,车裂以徇,而秦人莫哀。
君臣之间,岂愿如此。
宋襄公虽行仁义,失众而亡。
田常虽不义,得众而强。
是以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
谢安之用诸桓未必是,而众之所乐,则国以乂安。
庾亮之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
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
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
中外之人,无贤不肖,皆言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使副判官,经今百年,未尝阙事。
今者无故又创一司,号曰制置三司条例
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馀辈,分行营干于外,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惑。
贤者则求其说而不可得,未免于忧;
小人则以其意而度朝廷,遂以为谤。
谓陛下以万乘之主而言利,谓执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商贾不行,物价腾踊。
近自淮甸,远及川蜀,喧传万口,论说百端。
或言京师正店,议置监官夔路深山,当行酒禁,拘收僧尼常住,减刻兵吏廪禄,如此等类,不可胜言。
而甚者至以为欲复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顾。
陛下与二三大臣,亦闻其语矣。
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又无其意,何恤于人言。
夫人言虽未必皆然,而疑似则有以致谤。
人必贪财也,而后人疑其盗;
人必好色也,而后人疑其淫。
何者?
未置此司,则无此谤,岂去岁之人皆忠厚,而今岁之人皆虚浮?
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又曰:「必也正名乎」。
今陛下操其器而讳其事,有其名而辞其意,虽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购人,人必不信,谤亦不止。
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
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馀辈,求利之器也。
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
操网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
故臣以为消谗慝以召和气,复人心而安国本,则莫若罢制置三司条例司
夫陛下之所以创此司者,不过以兴利除害也。
使罢之而利不兴,害不除,则勿罢。
罢之而天下悦,人心安,兴利除害,无所不可,则何苦而不罢。
陛下欲去积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议而后行,事若不由中书,则是乱世之法,圣君贤相,夫岂其然。
必若立法不免由中书,熟议不免使宰相,则此司之设,无乃冗长而无名。
智者所图,贵于无迹。
汉之文、景,《纪》无可书之事,唐之房、杜,《传》无可载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与文、景,言贤者与房、杜。
盖事已立而迹不见,功已成而人不知。
故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
岂惟用兵,事莫不然。
今所图者,万分未获其一也,而迹之布于天下,已若泥中之斗兽,亦可谓拙谋矣。
陛下诚欲富国,择三司官属漕运使副,而陛下与二三大臣,孜孜讲求,磨以岁月,则积弊自去而人不知。
但恐立志不坚,中道而废。
孟子有言:「其进锐者其退速」。
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后,何事不立。
孔子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使孔子而非圣人,则此言亦不可用。
《书》曰:「谋及卿士,至于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
若违多而从少,则静吉而作凶。
今上自宰相大臣,既已辞免不为,则外之议论,断亦可知。
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污,而陛下独安受其名而不辞,非臣愚之所识也。
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效,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馀人耳。
以此为术,其谁不能。
且遣使纵横,本非令典。
汉武绣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藉,盗贼公行,出于无术,行此下策。
宋文帝元嘉之政,比于文、景,当时责成郡县,未尝遣使。
及至孝武,以为郡县迟缓,始命台使督之,以至萧齐,此弊不革。
景陵王子良上疏,极言其事,以为此等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村县,威福便行,驱追邮传,折辱守宰,公私劳扰,民不聊生。
唐开元中宇文融奏置劝农判官使斐宽等二十九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招携户口,检责漏田。
张说、杨玚、皇甫璟、杨相如皆以为不便,而相继罢黜。
虽得户八十馀万,皆州县希旨,以主为客,以少为多。
及使百官集议都省,而公卿以下,惧威势,不敢异辞。
陛下试取其《传》而读之,观其所行,为是为否?
近者均税宽恤,冠盖相望,朝廷亦旋觉其非,而天下至今以为谤。
曾未数岁,是非较然。
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且其所遣,不适宜。
事少而员多,人轻而权重。
夫人轻而权重,则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兴争。
事少而员多,则无以为功,必须生事以塞责。
陛下虽严赐约束,不许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从其令而从其意。
今朝廷之意,好动而恶静,好同而恶异,指趣所在,谁敢不从。
臣恐陛下赤子,自此无宁岁矣。
至于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难。
何者?
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
秦人之歌曰:「泾水一石,其泥数斗。
且溉且粪,长我禾黍」。
何尝言长我粳稻耶?
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必用千顷之陂,一岁一淤,三岁而满矣。
陛下遽信其,即使相视地形,万一官吏茍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糜帑廪,下夺农时,堤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
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遗利,盖略尽矣。
今欲凿空访寻水利,所谓即鹿无虞
岂惟徒劳,必大烦扰。
凡有擘画利害,不问何人,小则随事酬劳,大则量才录用
若官私格沮,并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办兴修,便许申奏替换,赏可谓重,罚可谓轻。
然并终不言诸色人妄有陈或官私误兴工役,当得何罪。
如此,则妄庸轻剽,浮浪奸人,自此争言水利矣。
成功则有赏,败事则无诛。
官司虽知其疏,岂可便行抑退。
所在追集老少,相视可否,吏卒所过,鸡犬一空。
若非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
何则?
格沮之罪重,而误兴之过轻。
人多爱身,势必如此。
且古陂废堰,多为侧近冒耕,岁月既深,已同永业,茍欲兴复,必尽追收,人心或摇,甚非善政。
又有好讼之党,多怨之人,妄言某处可作陂渠,规坏所怨田产,或指人旧业,以为官陂,冒佃之讼,必倍今日。
臣不知朝廷本无一事,何苦而行此哉。
自古役人,必用乡户,犹食之必用五谷,衣之必用丝麻,济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马,虽其间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终非天下所可常行。
今者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犹见燕晋之枣栗,岷蜀之蹲鸱,而欲以废五谷,岂不难哉。
又欲官卖所在坊场,以充衙前雇直,虽有长役,更无酬劳,长役所得既微,自此必渐衰散,则州郡事体,憔悴可知。
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以从宦于四方者,宣力之馀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
若凋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
陛下诚虑及此,必不肯为。
且今法令莫严于御军,军法莫严于逃窜,禁军三犯,厢军五犯,大率处死
然逃军半天下,不知雇人为役,与厢军何异。
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势必轻于逃军,则其逃必甚于今日,为其官长,不亦难乎?
近者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而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
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另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
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矣。
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历十四年应干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
今两税如故,柰何复欲取庸。
圣人之立法,必虑后世,岂可于两税之外,别出科名哉!
万一不幸,后世有多欲之君,辅之以聚歛之臣,庸钱不除,差役仍旧,使天下怨讟,推所从来,则必有任其咎者矣。
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品官形势之家,与齐民并事。
曰:「《周礼》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
而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
此其所以藉口也。
古者官养民,今者民养官。
给之以田而不耕,劝之以农而不力,于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
今民无以为生,去为商贾,事势当尔,何名役之。
且一岁之戍,不过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
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降,毋得免者,其费岂特三百而已。
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
若民所不悦,俗所不安,纵有经典明文,无补于怨。
若行此二者,必怨无疑。
女户单丁,盖天民之穷者也。
古之王者,首务恤此。
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茍非户将绝而未亡,则是家有丁而尚幼,若假之数岁,则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
富有四海,忍不加恤。
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春秋》书「作丘甲」、「用田赋」,皆重其始为民患也。
青苗放钱,自昔有禁。
今陛下始立成法,每岁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污吏,陛下能保之欤?
异日天下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苗钱自陛下始,岂不惜哉!
且东南买绢,本用见钱,陕西粮草,不许折兑,朝廷既有著令,职司又每举行。
然而买绢未尝不折盐,粮草未尝不折钞,乃知青苗不许抑配之,亦是空文
只如治平之初拣刺义勇,当时诏旨慰谕,明言永不戍边,著在简书,有如盟约。
于今几日,议论已摇,或以代还东军,或欲抵换弓手,约束难恃,岂不明哉。
纵使此令决行,果不抑配,计其间愿请之户,必皆孤贫不济之人,家若自有赢馀,何至与官交易。
此等鞭挞已急,则继之逃亡,逃亡之馀,则均之邻保。
势有必至,理有固然。
且夫平之为法也,可谓至矣,所守者约,而所及者广。
借使万家之邑。
止有千斛,而谷贵之际,千斛在市,物价自平。
一市之价既平,一邦之食自足,无操瓢乞丐之弊,无里正催驱之劳。
今若变为青苗,家贷一斛,则千户之外,孰救其饥?
常平官钱,患其少,若尽数收籴,则无借贷,若留充借贷,则所籴几何,乃知常平青苗,其势不能两立,坏彼成此,所丧愈多,亏官害民,虽悔何逮。
臣窃计陛下欲考其实,则必亦问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谓此法有利无害。
以臣愚见,恐未可凭。
何以明之?
臣顷在陕西,见刺义勇,提举诸县,臣尝亲行,愁怨之民,哭声振野。
当时奉使还者,皆言民尽乐为。
希合取容,自古如此。
不然,则山东之盗,二世何缘不觉?
南诏之败,明皇何缘不知?
今虽未至于此,亦望陛下审听而已。
汉武之世,财力匮竭,用买人桑弘羊,买贱卖贵,谓之均输。
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几至于乱。
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
不意今者此论复兴。
立法之初,其尚浅,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
然而广置官属,多出缗钱,豪商大贾,皆疑而不敢动,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已许之变易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
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
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廪禄,为费已厚,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商贾之利,何缘而得。
朝廷不知虑此,乃捐五百万缗以予之。
此钱一出,恐不可复。
纵使其间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
今有人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而以一牛易五羊。
一牛之失,则隐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
陛下以为坏常平而言青苗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此?
陛下天机洞照,圣略如神,此事至明,岂有不晓?
必谓已行之事,不欲中变,恐天下以为执德不一,用人不终,是以迟留岁月,庶几万一,臣窃以为过矣。
古之英主,无出汉高
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高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之曰,趣销印。
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儿戏。
何尝累高祖之知人,适足明圣人之无我。
陛下以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罢之,至圣至明,无以加此。
议者必谓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劝陛下坚执不顾,期于必行。
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倖之,陛下若信而用之,则是徇高论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实祸,未及乐成,而怨已起矣。
臣之所愿结人心者,此之谓也。
士之进言者,为不少矣,亦尝有以国家之所以存亡、历数之所以长短告陛下者乎?
夫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
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不在乎富与贫。
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长而存。
德诚浅,风俗薄,虽强且富,不救于短而亡。
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
是以古之贤君,不以弱而忘道德,不以贫而伤风俗,而智者观人之国,亦以此而察之。
齐至强也,周公知其后必有篡弑之臣。
卫至弱也,季子知其后亡。
吴破楚入郢,而陈大夫逢滑知楚之必复。
晋武既平吴,何曾知其将乱。
隋文既平陈,房乔知其不久。
元帝斩郅支,朝呼韩,功多于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衅
宣宗收燕赵,复河湟,力强于宪、武矣,消兵而庞勋之乱起。
故臣愿陛下务崇道德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强。
使陛下富如隋,强如秦,西取灵武,北取燕蓟,谓之有功可也,而国之长短,则不在此。
夫国之长短,如人之寿夭,人之寿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
世有豗羸而寿考,亦有盛壮而暴亡。
若元气犹存,则豗羸而无害。
及其已耗,则盛壮而愈危。
是以善养生者,慎起居,节饮食,导引关节,吐故纳新。
不得已而用药,则择其品之上、性之,可以久服而无害者,则五脏和平而寿命长。
不善养生者,薄节慎之功,迟吐纳之效,厌上药而用下品,伐真气而助强阳,根本已空,僵仆无日。
天下之势,与此无殊。
故臣愿陛下爱惜风俗,如护元气。
古之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阔,老成初若迟钝。
然终不肯以彼而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
曹参贤相也,曰慎无扰狱市。
黄霸,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
或讥谢安以清谈废事,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
刘晏度支,专用果锐少年,务在急速集事,好利之党,相师成风。
德宗初即位,擢崔祐甫为相。
祐甫以道德宽大,推广上意,故建中之政,其声翕然,天下想望,庶几贞观。
卢杞为相,讽上以刑名整齐天下,驯致浇薄,以及播迁。
我仁祖之驭天下也,持法至宽,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
然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乎府库,则仅足而无馀。
徒以德泽在人,风俗知义。
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丧考妣,社稷长远,终必赖之。
仁祖可谓知本矣。
今议者不察,徒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
且大时不齐,人谁无过,国君含垢,至察无徒。
若陛下多方包容,则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广置耳目,务求瑕疵,则人不自安,各图茍免,恐非朝廷之福,亦岂陛下所愿哉。
汉文欲拜虎圈啬夫,释之以为利口伤俗,今若以口舌捷给而取士,以应对迟钝而退人,以虚诞无实为能文,以矫激不仕为有德,则先王之泽,遂将散微。
自古用人,必须历试
虽有卓异之器,必有已成之功,一则使其更变而知难,事不轻作,一则待其功高而望重,人自无辞。
昔先主以黄忠为后将军,而诸葛亮忧其不可,以为忠之名望,素非关、张之伦,若班爵遽同,则必不悦,其后关羽果以为言。
黄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复虑此,况其他乎,世谓汉文不用贾生,以为深恨。
臣尝推究其旨,窃谓不然。
贾生固天下之奇才,所言亦一时之良策。
然请为属国欲以系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锐气。
高祖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时将相群臣,岂无贾生之比,三表五饵,人知其疏,而欲以困中行说不可信矣。
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赵括之轻秦,李信之易楚。
文帝亟用其,则天下殆将不安。
使贾生尝历艰难,亦必自悔其,施之晚岁,其术必精,不幸丧亡,非意所及。
不然,文帝岂弃材之主,绛,灌岂蔽贤之士。
至于晁错号刻薄文帝之世,止于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为御史大夫申屠嘉贤相,发愤而死,纷更政令,天下骚然。
及至七国发难,而之术亦穷矣。
文、景优劣,于斯可见。
大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趋,必使积劳而后迁,以明持久而难得。
则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
今若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其得者既不肯以侥倖自名,则其不得者必皆以沉沦为恨。
使天下常调,举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
选人之改京官,须十年以上。
荐更险阻,计析毫釐。
其间一事聱牙至终身沦弃。
今乃以一言之荐,举而与之,犹恐未称,章服随至。
使积劳久次而得者,何以厌服哉?
夫常调之人,非守则令,员多阙少,久已患之,不可复开多门以待巧进。
若巧者侵夺已甚,则拙者迫怵无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
故近岁朴拙之人愈少,而巧佞之士益多。
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
如近日三司献言,使天下郡选一人,催驱三司文字,许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劳,则数年之后,审官吏部,又有三百馀人得先占阙,常调待次,不其愈难,此外勾当发运均输,按行农田水利,已振监司之体,各怀进用之心,转对者望以称旨而骤迁,奏课者求为优等而速化,相胜以力,相高以言,而名实乱矣。
惟陛下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使奸无所缘,而民德归厚
臣之所愿厚风俗者,此之谓也。
古者建国,使内外相制,轻重相权
如周如唐,则外重而内轻。
如秦如魏,则外轻而内重。
内重之弊,必有奸臣指鹿之患。
外重之弊,必有大国问鼎之忧。
圣人方盛而虑衰,常先立法以救弊。
我国家租赋籍于计省,重兵聚于京师,以古揆今,则似内重。
恭惟祖宗所以深计而预虑,固非小臣所能臆度而周知。
然观其委任台谏之一端,则是圣人过防之至计。
历观秦、汉以及五代谏诤而死,盖数百人。
而自建隆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
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
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
仁宗之世,议者讥宰相但奉行台谏风旨而已。
圣人深意,流俗岂知。
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
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馀;
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
今法令严密,朝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
然而养猫所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
畜狗所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畜不吠之狗。
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立万一之防,朝廷纪纲,孰大于此?
臣自幼小所记,及闻长老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
及至英庙之初,始建称亲之议,本非人主大过,亦无礼典明文,徒以众心,公议不允,当时台谏,以死争之。
今者物论沸腾,怨讟交至,公议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顾不发,中外失望。
夫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奋扬
风采消委之馀,虽豪杰有所不能振起
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
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欤?
其未得之也,患得之;
既得之,患失之。
茍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臣始读此书,疑其太过,以为鄙夫之患失,不过备位而茍容。
及观李斯蒙恬之夺其权,则二世以亡秦,卢杞李怀光之数其恶,则误德宗以再乱。
其心本于患失,而其祸乃至于丧邦。
孔子之言,不为过。
是以知为国者,平居必有忘躯犯颜之士,则临难庶几有徇义守死之臣。
若平居尚不能一言,则临难何以责其死节?
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羹,同如济水。
孙宝有言:「周公上圣,召公大贤,犹不相悦,著于经典。
两不相损」。
晋之王导,可谓元臣,每与客言,举坐称善,而王述不悦,以为人非尧舜,安得每事尽善,亦歛衽谢之。
若使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贤。
万一有小人居其间,则人主何缘知觉。
臣之所愿存纪纲者,此之谓也。
臣非敢历诋新政,苟为异论,如近日裁减皇族恩例、刊定任子条式、修完器械、阅习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乾刚之必断,物议既允,臣敢有词。
至于所献之三言,则非臣之私见,中外所病,其谁不知。
昔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
舜岂有是哉!
周公成王曰:「毋若商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
成王岂有是哉!
周昌汉高为桀、纣,刘毅以晋武为桓、灵,当时人君,曾莫之罪,而书之史册,以为美谈。
使臣所献三言,皆朝廷未尝有此,则天下之幸,臣与有焉。
若有万一似之,则陛下可不察。
然而臣之为计,可谓愚矣。
以蝼蚁之命,试雷霆之威,积其狂愚,岂可数赦,大则身首异处,破坏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
虽然,陛下必不为此,何也?
臣天赋至愚,笃于自信。
向者与议学校贡举,首违大臣本意,已期窜逐,敢意自全。
而陛下独然其言,曲赐召对,从容久之,至谓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
臣即对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速,进人太锐,听言太广」。
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状。
陛下领之曰:「卿所献三言,朕当熟思之」。
臣之狂愚,非独今日,陛下容之久矣。
岂其容之于始而不赦之于终,恃此而言,所以不惧。
臣之所惧者,讥刺既众,怨仇实多,必将诋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虽欲赦臣而不可得,岂不殆哉。
死亡不辞,但恐天下以臣为戒,无复言者,是以思之经月,夜以继昼,表成复毁,至于再三。
感陛下听其一言,怀不能已,卒吐其
惟陛下怜其愚忠而卒赦之,不胜俯伏待罪忧恐之至。
乞赐度牒籴斛㪷准备赈济淮浙流民状1091年12月25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九、《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三、道光《阜阳县志》志一七、光绪《寿州志》卷三三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元祐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颍州苏轼状奏:臣近因出城市中,时有扶挈襁褓如流民者。
问之,皆云自寿州来。
寻取问得城门守把者,亦云时有此色人,见淮西提刑司出榜立赏,不许米斛过淮北
因此,体问得士人南来者皆云:今秋庐、濠、寿等州皆饥,见今农民已煎榆皮,及用糠麸杂马齿苋煮食。
寿州盗贼,已渐昌炽,安丰县木场镇打劫施助教家,霍丘县善乡镇打劫谢解元家,六安县故镇打劫魏家,贼徒皆十馀人,或云二三十人,颇有骑马者,器仗甚备。
每处赃皆数千贯,申报官司,多不尽实,亦有不申报者。
颍州界亦有恶贼尹遇、陈兴子、郑饶、李等数人,皆老奸逋寇,私立名号,与官吏斗敌,方欲结集,规相应和。
近日虽已败获,深恐淮南群盗不止,流入颍州界,纵不能为大害,但饥民附之,徒党稍众,如王冲、管三之流,便不易捕获。
臣又闻淮南秋至今,雨雪不足,麦熟不熟,盖未可知,若不熟,必大有饥民。
浙西、江东既非丰熟地分,势必流徙北来,则颍州首被其患。
若流民至颍,而官无以济之,则横尸布路,盗贼群起,必然之势也。
所以须至先事奏乞。
若至时元无此事,臣不敢避张皇过当之罪,若隐而不言,仓卒无备,别成意外之虞,其罪大矣。
臣日夜计虑,势不可缓。
谨具条件如左。
一、勘会本州常平斛㪷,见管粳米三万四千馀石,通纽元籴价每斛计一百一八文有畸。
菉豆一万三千馀石,通纽元籴价每㪷计七十二文有畸。
小麦二万五千馀石,通纽元籴价每㪷计五十四文有畸。
上件三色,并系元籴价高,纵依条量减出粜,亦未能大段平减市价,兼流民转徙失所,必无钱收买官米;
虽依条许借贷人户,又缘流民既非土著,将来无缘催索;
又条许常平斛㪷召募饥民工役,及许依乞丐人给米斛,不得过所限之数两倍。
臣今相度,不惟饥民羸弱聚散不常,难为工役。
又缘常平斛㪷本法,元只用粜籴以淮平市价,若将召募工役及依乞丐人例给与,则是有出无收,今后常平本钱,日耗不已,有时而尽。
臣知杭州日,为见浙西饥馑,全赖常平粜米,所救活不可胜数。
以此知常平官本,只可令增,不可令耗。
屡曾奏乞立法,常平钱米,只许粜籴外,不得支用。
虽未蒙施行,所有本州见管常平斛粜,臣终不敢以流民之故,辄乞费用,留以准备来春斛㪷翔贵时出粜,以济本州百姓。
〔贴黄〕若蒙行下户部,不过检坐常平条贯量减价出粜,及召募饥民工役,并依乞丐人给米之数行下,皆是空文,无益实事。
乞自朝廷详酌,特赐裁处。
〔又贴黄〕元丰以前,常用常平钱米召募饥民工役,虽有减耗,却将宽剩息钱补填。
今来常平官本,有出无收,若不立法禁止杂支,则数日而尽,深为可惜。
乞检会臣前奏施行。
一、勘会本州见管封桩陕西军兵请受及禁军阙额粳米三千七百馀石,估定每㪷八十文,小麦三万三千馀石,估定每㪷六十文,菉豆二千一百馀石,估定每㪷五十五文,粟米三百馀石,估定每㪷九十文,豌豆五千一百馀石,估定每㪷六十文。
准条,许估定价例出粜。
除勘会本州军粮粳米年计不足,今将转运司钱兑籴上件封桩粳米充军粮外,其馀小麦、菉豆、粟米、豌豆可以奏乞擘画钱物,尽数兑籴,准备赈济流民。
〔贴黄〕所有逐色估定价例,并是在市实直,如蒙施行,乞依今来估定价例兑买。
右,臣伏望圣慈,悯念淮浙累岁灾伤,来年春夏必有流民。
颍州正当南北孔道,万一扶老携幼,坌集境内,理难斥遣。
若饥毙道路,臭秽薰蒸,饥民同被灾疫之苦。
弱者既转沟壑,则强者必聚为寇盗。
欲乞特赐度牒一百道,委臣出卖,将钱兑买前件小麦、粟米、豌豆、豌豆四色,封桩斛㪷,候有流民到州,逐旋支给赈济。
如至时却无流民,自当封桩度牒价钱,别听朝廷指挥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若不预作擘画陈乞,则仓卒之间,必难应办。
若不密切奏论,至此声先驰,则恐引惹饥民,并来本州,官物有限,中路阙绝,则死者必众,反为深害。
所以今来亲书奏状,贵免泄漏。
臣以目昏,书写不谨,伏乞恕罪。
如蒙施行,乞作不下司文字,付臣措置。
〔又贴黄〕臣所奏濠、寿等州灾伤盗贼次第,问得皆有本末,非是风传道路之言。
深虑本路及逐州,各有检放赋税元未奏陈,致朝廷不信臣言。
臣在杭州日,亲见监司州县,例皆讳言灾伤。
只如今年苏、湖水灾,可为至甚,而台官贾易等,犹欲根究其事,行遣言者。
苏州积水未退尚土城门,而知州黄履已奏秋种有望。
似此蒙蔽,习以成风。
伏望圣慈试采臣言,过作准备,则一方幸甚。
奏浙西灾伤第一状1090年7月15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元祐五年七月十五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
右,臣闻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此古今不刊之语也。
至于救灾恤患,尤当在早。
若灾伤之民,救之于未饥,则用物约而所及广,不过宽减上供,粜卖常平,官无大失,而人人受赐,今岁之事是也。
若救之于已饥,则用物博而所及微,至于耗散省仓,亏损课利,官为一困,而已饥之民,终于死亡,熙宁之事是也。
熙宁之灾伤,本缘天旱米贵,而沈起、张靓之流,不先事奏闻,但务立赏闭粜,富民皆争藏谷,小民无所得食。
流殍既作,然后朝廷知之,始敕运江西及截本路上供米一百二十三万石济之
巡门俵米,拦街散粥,终不能救。
饥馑既成,继之以疾疫,本路死者五十馀万人,城郭萧条,田野丘墟,两税课利,皆失其旧。
勘会熙宁八年,本路放税米一百三十万石,酒课亏减六十七万馀贯
略计所失共计三百二十馀万贯石,其馀耗散不可悉数,至今转运司贫乏不能举手。
此无它,不先事处置之祸也。
去年浙西数郡,先水后旱,灾伤不减熙宁。
然二圣仁智聪明,于去年十一月中,首发德音,截拨本路上供斛㪷二十万石赈济。
又于十二月中,宽减转运司元祐四年上供额斛三分之一,为米五十馀万斛,尽用其钱,买银绢上供,了无一毫亏损县官
而命下之日,所在欢呼,官既住籴,米价自落。
又自正月开仓粜常平米,仍免数路税务所收五谷力胜钱,且赐度牒三百道,以助赈济。
本路帖然,遂无一人饿殍者,此无它,先事处置之力也。
由此观之,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其祸福相绝如此。
恭惟二圣天地父母之心,见民疾苦,匐匍救之,本不计较费用多少,而臣愚鲁无识,但知权利害之轻重,计得丧之大小,以谓譬如民庶之家,置庄田,招佃客,本望租课,非行仁义,然犹至水旱之岁,必须放免欠负借贷种粮者,其心诚恐客散而田荒,后日之失,必倍于今故也,而况有天下子万姓而不计其后乎!
臣自去岁以来,区区献言,屡渎天听者,实恐陛下客散而田荒也。
去岁杭州米价,每㪷至八九十,自今岁正月以来,日渐减落。
至五六月间,浙西数郡,大雨不止,太湖泛溢,所在害稼,六月初间,米价复长,至七月初,㪷及百钱足陌。
见今新米已出,而常平官米,不敢住粜,灾伤之势,恐甚于去年
何者?
去年之灾,如人初病,今岁之灾,如病再发。
病状虽同,气力衰耗,恐难支持。
又缘春夏之交,雨水调匀,浙人喜于丰岁,家家典卖举债出息,以事田作,车水筑圩,高下殆遍,计本已重,指日待熟。
而淫雨风涛,一举害之,民之穷苦,实倍去岁。
近者,将官刘季孙苏州按教,臣密令季孙沿路体访。
季孙还为臣言:「此数州,不独淫雨为害,又多大风驾潮浪,堤堰圩垾,率皆破损,湖州水入城中,民家皆尺馀,此去岁所无有也」。
转运判官张璹自常、润还,所言略同,云:「亲见吴江平望八尺,间有举家田苗没在深水底,父子聚哭,以船筏捞摝,云,半米犹堪炒吃,青穟且以喂牛」。
正使自今雨止,已非丰岁,而况止不止,又未可知。
来岁之忧,非复今年之比矣。
何以言之?
去年杭州常平米二十三万石,今年已粜过十五万石,虽馀八万石,而粜卖未已,又缘去年灾伤放税,及和籴不行省仓阙数,所有上件常平米八万石,只了兑拨充军粮,更无见在。
惟有粜常平米钱近八万,而钱非救饥之物。
来年米益贵,钱益轻,虽积钱如山,终无所用。
熙宁中两浙市易出钱百万缗,民无贫富,皆得取用,而米不可得,故曳罗纨,带金玉,横尸道上者,不可胜计。
今来浙东西大抵皆粜过常平米,见在数绝少,熙宁之忧,凛凛在人眼中矣。
臣材力短浅,加之衰病,而一路生齿,忧责在臣,受恩既深,不敢别乞闲郡。
日夜思虑,求来年救饥之术,别无长策,惟有秋冬之间,不惜高价多籴常平米,以备来年出粜。
今来浙西数州米既不熟,而转运司又管上供年额斛㪷一百五十馀万石,若两司争籴,米必大贵,饥馑愈迫,和籴不行,来年青黄不交之际,常平有钱无米,官吏拱手坐视人死,而山海之间,接连瓯闽,盗贼结集,或生意外之患,则虽诛殛臣等,何补于败。
以此,须至具实闻奏。
伏望圣慈备录臣奏,行下户部,及本路转运提刑、两路钤辖司,疾早相度来年合与不合准备常平斛㪷出粜救饥。
如合准备,即具逐州合用数目。
臣已约度杭州合用二十万石,仍委逐司擘画,合如何措置,令米价不至大段翔涌,收籴得足。
如逐司以谓不须准备出粜救济,即令各具保明来年委得不至饥殍流亡,结罪闻奏。
缘今来已是入秋,去和籴月日无几,比及相度往复取旨,深虑不及于事。
伏乞详察,速赐指挥
臣屡犯天威,无任战慄待罪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闻之道路,闽中灾伤尤甚,盗贼颇众。
或云邵武军有强贼,人数不少,恐是廖恩馀党。
转运司见令衢州官吏就近体访,虽未知虚实,然恐万一有之,不可不豫虑也。
〔又贴黄〕臣谨按《唐史》,宪宗宰臣曰:「卿等累言吴越去年水旱,昨有御史江、淮按察回,言不至为灾,此事信否」?
李绛对曰:「臣见淮南浙江东西道状,皆云水旱。
且方隅授任,皆朝廷信重之臣,茍非事实,岂敢上陈,此固非虚说也。
史官卑,选择非其人,奏报之间,或容希媚。
况推诚之道,君人大本,茍一方不稔,当即日救济其饥贫,况可疑之耶」?
帝曰:「向者不思而有此问,朕言过矣」。
等稽首再拜,帝曰:「今后诸道被水旱饥荒之处,速宜蠲贷之」。
又按本朝《会要》,太宗尝语宰臣曰:「国家储蓄,最是急务,盖以备凶年,救人命。
昨者江南数州,微有灾旱,朕闻之,急遣使往彼,分路赈贷,果闻不至流亡,兼无饥殍,亦无盗贼之患。
茍无积粟,何以拯救饥民」!
臣近者每观邸报,诸路监司,多是于三四月间,先奏雨水匀调,苗稼丰茂,及至灾伤,须待饿殍流亡,然后奏知。
此有司之常态,古今之通患也。
丰熟不须先知,人人争奏,灾伤正合豫备,相顾不言,若非朝廷广加采察,则远方之民,何所告诉?
一、去年灾伤,伏蒙宽减转运司上供额斛三分之一,尽用其钱,收买银绢。
命下之日,米价斗落。
今灾伤连年,民力重困,又缘春夏之交,雨水调匀,多典卖举债出息,以事田作,指日待熟。
而淫雨风涛,一举害之,穷苦更倍去岁。
伏望悯察,特与宽减转运司上供一半。
所贵米价不至翔涌,和粜得行,且免路钱荒之弊。
一、杭州所出米谷不多,深虑常平收籴不足,有误来年支粜。
乞许于苏州秀州寄籴。
一、检准《编敕》节文,五谷不得收力胜钱。
然元降指挥,止于今年四月终。
伏望悯念两浙连年灾伤且无,须至候秋熟六月中为止。
右件如前。
臣亦知京师仓廪之数,不可耗缺,所以连奏乞减额斛者,诚恐来年饥馑已成,二圣不忍坐视流殍,必于他路般运钱米赈济,为费且倍,而已饥之民,岂复有钱买米,并须俵散,有出无收,不如及早宽减上供米斛,却收银绢,实数纵有损折,所较不多。
伏惟深念熙宁之灾,本缘臣僚不早擘画奏请,以致饿死五十馀万人,至今疮痍未复,呻吟未已,特望宸断,早赐准备,实一方幸甚(《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一。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五,《右编》卷三一,万历《杭州府志》卷九二,《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九五三,康熙钱塘县志》卷一一,嘉庆嘉兴县志》卷三一。)
水旱饥:原缺,据《七集·奏议集》补。
程正辅(一八)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四、西楼帖
某启:本州黄焘推官,实甚廉干,郡中殊赖之。
不知今岁举削能及之否?
孤进无缘自达,不免僭言,不罪不罪!
博罗正月一日夜,忽失火,一邑皆为灰烬,公私荡然。
林令在式假,高簿权县,飓风猛烈,人力不加,众所知也。
百姓千人,皆露宿沙滩,可知可知!
盖屋固未能,皆不可得,一壶千金之时,黄焘擘划得三万竿往济之,极可佳。
火后事极多,林令有心力,可委。
他在式假,自不当坐此。
愿兄专牒此子,令修复公宇、仓库之类,及存抚被灾之民,弹压寇贼,则小民受赐矣。
又,起造物料,若不依实价和买而行科配,则害民又甚于火矣。
愿兄严切约束本州,或更关牒漕司,依实支破,或专委黄推官提举点检催促及觉察科配。
幸恕僭易。
黄焘有一申状,为催促广州昙颖公案,附来人去此文字。
广州不应副,非本官拖延也。
至孝通直蒙惠书,极于感慰,深欲裁答,为连写数书,灯下目昏,容后信也。
不罪不罪!
六郎亦蒙问及,不殊此意。
惟千万节哀自重。
幸恕简略。
王敏仲(七)1097年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六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
某启:比闻政誉甚美,仁明之外,济之以勤,想日有及物之益。
许录示丹元近事,幸早寄贶。
此月十四日迁入新居。
江山之观,杭、越胜处,但莫作万里外意,则真是,非独似也。
又长子迈将家来,已到虔,近遣幼子过往循迎之,闰月初可到此。
老幼复得相见,又一幸事也。
迈到后,当遣入府参候。
馀非书所能究。
不宣。
书游汤泉诗后1078年10月5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六、《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七、《淮海集》卷一《汤泉赋》附录、《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前集卷九、《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一八、名山胜概记、《八代文钞》第二十九册、《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二九七、民国《临潼县志》卷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余之所闻汤泉七,其五则今三子之所游,与秦君之赋所谓匡庐汝水尉氏骊山,其二则余之所见凤翔之骆谷渝州之陈氏山居也。
皆弃于穷山之中,山僧野人之所浴,麋鹿猿猱之所饮,惟骊山当往来之冲,华堂玉甃,独为胜绝。
然坐明皇之累,为杨、李、禄山所污,使口舌之士,援笔唾骂,以为亡国之馀,辱莫大焉。
今惠济之泉,独为三子者咏叹如此,岂非所寄僻远,不为当涂者所慁,而后得为高人逸士与世异趣者之所乐乎?
或曰:明皇之累,杨、李、禄山之污,泉岂知恶之?
然则幽远僻陋之叹,亦非泉之所病也。
泉固无知于荣辱,特以人意推之,可以为抱器适用而不择所处者之戒。
元丰元年十月五日
书赠宗人1084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九、《攻愧集》卷七四《跋东坡与宗人帖》附录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宗人镕,贫甚,吾无以济之
昔年尝见李驸马璋以五百千购王夷甫帖,吾书不下夷甫,而其人则吾之所耻也。
书此以遗生,不得五百千,勿以予人。
然事在五百年外,价直如是,不亦钝乎?
然吾佛一坐六十小劫,五百年何足道哉!
东坡居士
既醉备五福论1061年8月17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六、《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山堂肆考》卷一三一、《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五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君子之所以大过人者,非以其智能知之,彊能行之也。
以其功兴而民劳,与之同劳,功成而民乐,与之同乐,如是而已矣。
富贵安逸者,天下之所同好也,然而君子独享焉。
享之而安,天下以为当然者,何也?
天下知其所以富贵安逸者,凡以庇覆我也。
贫贱劳苦者,天下之所同恶也,而小人独居焉。
居之而安,天下以为当然者,何也?
天下知其所以贫贱劳苦者,凡以生全我也。
夫然,故独享天下之大利而不忧,使天下为己劳苦而不怍,耳听天下之备声,目视天下之备色,而民犹以为未也,相与祷祠而祈祝曰,使吾君长有吾国也,又相与咏歌而称颂之,被于金石,溢于竹帛,使其万世而不忘也。
呜呼,彼君子者,独何修而得此于民哉?
岂非始之以至诚,中之以不欲速,而终之以不懈欤?
视民如视其身,待其至愚者如其至贤者,是谓至诚。
至诚无近效,要在于自信而不惑,是谓不欲速。
不欲速则能久,久则功成,功成则易懈,君子济之以恭,是谓不懈。
行此三者,所以得之于民也。
三代之盛,不能加毫末于此矣。
《既醉》者,成王之诗也。
其序曰:「《既醉》,太平也,醉酒饱德,人有士君子之行焉」。
而说者以为是诗也,实具五福。
其诗曰「君子万年」,寿也;
「介尔景福」,富也;
「室家之壸」,康宁也;
高明有融」,攸好德也;
高明令终」,考终命也。
凡言此者,非美其有是五福也,美其全享是福,兼有是乐,而天下安之,以为当然也。
夫诗者,不可以言语求而得,必将深观其意焉。
故其讥刺是人也,不言其所为之恶,而言其爵位之尊、车服之美而民疾之,以见其不堪也。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是也。
其颂美是人也,不言其所为之善,而言其冠佩之华、容貌之盛而民安之,以见其无愧也。
「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是也。
故《既醉》者,非徒享是五福而已,必将有以致之。
不然,民将盻盻焉疾视而不能平,又安能独乐乎?
是以孟子言王道不言其他,是独言民之闻其作乐见其田猎而欣欣者,此可谓知本矣。
进士对御试策(并引状问)107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准宣命差赴集英殿编排举人试卷。
窃见陛下始革旧制,以策试多士,厌闻诗赋无益之语,将求山林朴直之论,圣听广大,中外欢喜。
而所试举人不能推原上意,皆以得失为虑,不敢指陈阙政,而阿谀顺旨者又卒据上第。
陛下之所以求于人至深切矣,而下之报上者如此,臣窃深悲之。
夫科场之文,风俗所系,所收者天下莫不以为法,所弃者天下莫不以为戒。
昔祖宗之朝,崇尚辞律,则诗赋之士,曲尽其巧。
自嘉祐以来,以古文为贵,则策论盛行于世,而诗赋几至于熄。
何者?
利之所在,人无不化。
今始以策取士,而士之在科甲者,多以谄谀得之。
天下观望,谁敢不然。
臣恐自今以往,相师成风,虽直言之科,亦无敢以直言进者。
风俗一变,不可复返,正人衰微,则国随之,非复诗赋策论迭兴迭废之比也。
是以不胜愤懑,退而拟进士对御试策一道。
学术浅陋,不能尽知当世之切务,直载所闻,上将以推广圣言,庶有补于万一,下将以开示四方,使知陛下本不讳恶切直之言,风俗虽坏,犹可以少救。
其所撰策,谨缮写投进,干冒天威,臣无任战恐待罪之至。
问:朕德不类,托于士民之上,所与待天下之治者,惟万方黎献之求,详延于廷,诹以世务,岂特考子大夫之所学,且以博朕之所闻。
盖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
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
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
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无不得其性。
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
子大夫以谓何施而可以臻此?
方今之弊,可谓众矣。
救之之术,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后。
子大夫之所宜知也。
生民以来,所谓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时,《诗》《书》所称,其迹可见。
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
其详著之,朕将亲览焉。
对:臣伏见陛下发德音,下明诏,以天下安危之至计,谋及于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谓不切,其好之不可谓不笃矣。
然臣私有所忧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欤?
《礼》曰:「甘受和,白受采」。
故臣愿陛下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然后忠言至计可得而入也。
今臣窃恐陛下先入之言,已实其衷,邪正之党,已贰其听,功利之说,已动其欲,则虽有皋陶、益稷为之谋,亦无自入矣,而况于疏远愚陋者乎!
此臣之所以大惧也。
若乃尽言以招过,触讳以忘躯,则非臣之所恤也。
圣策曰「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
臣以为陛下未知此也,是以所为颠倒失序如此。
茍诚知之,曷不尊其所闻而行其所知欤?
百官之所以得其职者,岂圣王人人而督责之,万事之所以得其序者,岂圣王事事而整齐之哉?
亦因能以任职,因职以任事而已。
官有常守谓之职,施有先后谓之序。
今陛下使两府大臣三司财利之权,常平使者职司守令之治。
刑狱旧法,不以付有司,而取决于执政之意;
边鄙大虑,不以责帅臣,而听计于小吏之口。
百官可谓失其职矣。
王者之所宜先者德也,所宜后者刑也,所宜先者义也,所宜后者利也。
而陛下易之,万事可谓失其序矣。
然此犹其小者。
其大者,则中书失其政也。
宰相之职,古者所以论道经邦,今陛下但使奉行条例司文书而已。
邴吉丞相萧望之御史大夫望之言阴阳不和,咎在臣等,而宣帝以为意轻丞相,终身薄之。
政事堂忿争相诟,流传都邑,以为口实,使天下何观焉。
故臣愿陛下首还中书之政,则百官之职,万事之序,以次而得矣。
圣策曰「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
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
陛下之及此言,是天下之福也。
今日之患,正在于未成而为之,未服而革之耳。
夫成事在理不在势,服人以诚不以言。
理之所在,以为则成,以禁则止,以赏则劝,以言则信。
古之人所以鼓舞天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盖循理而已。
今为政不务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势,赏罚之威,劫而成之!
夫以斧析薪,可谓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则斧可缺,薪不可破。
是以不论尊卑,不计强弱,理之所在则成,理所不在则不成可必也。
今陛下使农民举息,与商贾争利,岂理也哉,而何怪其不成乎?
《礼》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掩也如此夫」。
陛下茍诚心乎为民,则虽或谤之而人不信;
茍诚心乎为利,则虽自解释而人不服。
且事有决不可欺者,吏受贿枉法,人必谓之赃;
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谓之盗。
茍有其实,不敢辞其名。
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谓之放债取利,可乎?
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
为恶,不自毁而人毁之。
如使为善者必须自言而后信,则尧、舜、周、孔亦劳矣。
今天下以为利,陛下以为义;
天下以为害,陛下以为仁;
天下以为贪,陛下以为廉。
不胜其纷纭也。
则使二三臣者,极其巧辩,以解答千万人之口。
附会经典,造为文书,以晓告四方之人。
四方之人,岂如婴儿鸟兽,而可以美言小数眩惑之哉。
且夫未成而为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为。
未服而革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革。
盖世有好走马者,一为坠伤,则终身徒行。
何者?
慎重则必成,轻发则多败,此理之必然也。
陛下若出于慎重,则屡作屡成,不惟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
若出于轻发,则每举每败,不惟人不信,陛下亦自不信而日以怯矣。
文宗始用训、注,其志岂浅也哉,而一经大变,则忧沮丧气,不能复振。
文宗亦非有失德,徒以好作而寡谋也。
慎重者始若怯,终必勇;
轻发者始若勇,终必怯。
乃者横山之人,未尝一日而忘汉,虽五尺之童子知其可取,然自庆历以来,莫之敢发者,诚未有以善其后也。
近者边臣不计其后,而遽发之,一发不中,则内帑之费以数百万计,而关辅之民困于飞挽者,三年而未已。
虽天下之勇者,敢复为之欤?
为之固不可,敢复言之欤?
由此观之,则横山之功,是边臣欲速而坏之也。
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输之策,并军蒐卒之令,卒然轻发,又甚于前日矣。
虽陛下不恤人言,持之益坚,而势穷事碍,终亦必变。
他日虽有良法美政,陛下能复自信乎?
人君之患,在于乐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锡勇智,此万世一时也。
而群臣不能济之以慎重,养之以敦朴,譬如乘轻车,驭骏马,冒险夜行,而仆夫又从后鞭之,岂不殆哉!
臣愿陛下解辔秣马,以须东方之明,而徐行于九轨之道,甚未晚也。
圣策曰「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莫不各得其性」者,此百工有司之事也,曾何足以累陛下。
陛下操其要,治其本,恭己无为,而物莫不尽其理,以生以死。
若夫百工有司之事,自宰相不屑为之,而况于陛下乎。
圣策曰「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何施而可以臻此」。
孔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兔首瓠叶,可以行礼;
扫地而祭,可以事天。
礼之不备,非贫之罪也。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
臣不知陛下所谓富者,富民欤,抑富国与?
陆贾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
刘向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
今朝廷可谓不和矣。
其咎安在?
陛下不返求其本,而欲以力胜之
力之不能胜众也久矣。
古者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而士犹犯之,今陛下躬蹈尧舜,未尝诛一无罪。
欲弭众言,不过斥逐异议之臣而更用人。
必不忍行亡秦偶语之禁,起东汉党锢之狱,多士何畏而不言哉?
臣恐逐者不已,而争者益多,烦言交攻,愈甚于今日矣。
欲望致和而广乐,岂不疏哉?
古之求治者,将以措刑也。
今陛下求治则欲致刑,此又群臣误陛下也。
臣知其说矣,是出于荀卿
荀卿喜为异论,至以人性为恶,则其言治世刑重亦宜矣。
而说者又以为《书》称唐虞之隆,刑故无小,而周之盛时,群饮者杀。
臣请有以诘之。
夏禹之时,大辟二百,周公之时,大辟五百,岂可谓周治而乱耶?
秦为法及三族,汉除肉刑,岂可谓秦治而汉乱耶?
致之言极也。
天下幸而大治,使一日未安,陛下将变今之刑而用其极欤?
天下几何其不叛也,徒闻其语而惧者已众矣。
臣不意异端邪说惑误陛下,至于如此。
且夫宥过无大,刑故无小,此用刑之常理也。
至于今守之。
岂独唐虞之隆而周之惑时哉。
所以诛群饮者,意其非独群饮而已。
如今之法所谓夜聚晓散者,使后世不知其详,而徒闻其语,则凡夜相过者,皆执而杀之,可乎?
夫人相与饮酒而辄杀之,虽桀纣之暴,不至于此。
而谓周公行之欤?
圣策曰「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救之之术,必有本末,施之之宜,必有先后」。
臣请论其本与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择焉。
方今救弊之道,必先立事。
立事之本,在于知人。
则所施之宜,当先观大臣之知人与否耳。
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
茍无知人之明,则循规矩,蹈绳墨,以求寡过
二者皆审于自知,而安于才分者也。
道可以讲习而知,德可以勉强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学,必出于天资。
萧何之识韩信,此岂有法而可传者哉。
诸葛孔明之贤,而知人之明,则其所短,是以失之于马谡
孔明亦审于自知,是以终身不敢用魏延
仁祖之在位也,事无大小,一付之于法,人无贤不肖,一付之于公议。
事已效而后行,人已试而后用,终不求非常之功者,诚以当时大臣不足以与于知人之明也。
古之为医者,聆音察色,洞视五脏,则其治疾也,有剖胸决脾,洗濯胃肾之变。
茍无其术,不敢行其事。
今无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纵绳墨以慕古人,则是未能察脉而欲试华佗之方,其异于操刀而杀人者几希矣。
房琯之称刘秩关播之用李元平是也。
至今以为笑矣。
陛下观今之大臣,为知人欤?
为不知人欤?
乃者擢用众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结审固而后敢用,盖以为其人可与勠力同心,共致太平。
曾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猬毛而起。
陛下以此验之,其不知人也亦审矣。
幸今天下无事,异同之论,不过渎乱圣听而已。
若边隅有警,盗贼窃发,俯仰成败,呼吸变故,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临事解体,不可复知,则无乃误社稷欤?
华佗不世出,天下未尝废医;
萧何不世出,天下未尝废治。
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请待知人之佐。
若犹未也,则亦诏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已。
圣策曰「生民以来,称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诗》《书》所称,其迹可见。
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然要其所成就,亦必有可言者。
其详著之」。
臣以为此不可胜言也。
其施设之方,各随其时而不可知。
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从众,必法祖宗。
故其言曰:「戒之戒之。
惟显思。
命不易哉」。
又曰:「稽于众,舍己从人」。
又曰:「丕显哉,文王谟
丕承哉,武王烈」。
《诗》《书》所称,大略如此。
未尝言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
苻坚王猛,而樊世、仇腾、席宝不悦。
魏郑公太宗以仁义,而封伦不信。
凡今之人,欲陛下违众而自用者,必以此藉口。
而陛下所谓贤明忠智者,岂非意在于此等欤?
臣愿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于今,王猛岂尝设官而牟利,魏郑公岂尝贷钱而取息欤?
且其不悦者,不过数人,固不害天下之且服也。
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谤,古之君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者,似不如此。
古语曰:「百人之聚,未有不公」。
而况天下乎!
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回,臣不知所税驾矣。
《诗》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届。
心之忧矣,不遑假寐」。
区区之忠,惟陛下察之。
臣谨昧死上对(《苏文忠公全集》卷九。又见《皇朝文鉴》卷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三,《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八九,《经济类编》卷一○,《古文渊鉴》卷四九。)
集乙「三」作「二」。
贾充叛魏1063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五、《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五、《历代名贤确论》卷五八 创作地点: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区
司马景王既执王凌而归,过贾逵,大呼曰:「贾梁道,我大魏之忠臣也」。
景王病,见凌与共守,笞杀之。
逵之子乃叛魏事晋,首发成济之事。
凌尝谓,卿非贾梁道子耶
乃欲以国与人。
由此观之,逵之忠于魏久矣,岂不知也耶?
予乃知小人嗜利,利之所在,不难反父,父且不顾,不知人主亦安用此物。
故亡晋者,卒也。
予少时尝戏作小诗云:「嵇绍似康为有子,郗超叛鉴是无孙。
而今更恨贾梁道,不杀公闾子元」。
按:此文别见《苏轼诗集》卷四七《戏作贾梁道诗引》,文字略有异,姑存以备参考。
祭迨妇欧阳氏文1093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八、《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三、《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昔先君与太师文忠公恩义之重,宜结婚姻,以永世好。
故予以中子迨求婚于汝。
自汝之归,夫妇如宾,娣姒谐睦,事上接下,动有家法。
谓当百年,治我后事。
云何奄忽,一旦至此,使我白首,乃反哭汝,命也柰何!
呜呼哀哉!
以吉月良日殡汝于京城之西惠济之僧舍。
汝之魂识,复反于家,尚克朝夕受于奠馈。
凡汝服用,皆施佛僧。
修通济庙疏1093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南国大川洞庭极险;
上游群祝,通济最灵。
实能关机阴阳,宰制生死。
盛吸江吞海之气,有分风擘流之权。
舟横中流,如幕上之巢燕;
人依大庇,若仰德之婴儿。
自非无知,孰敢不敬。
而此庙结构,已久理葺。
正烦大招开济之徒,肇兴重荣之役。
期成功于不日,共徼福于来今。
按:《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二。又见清抄本《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二○。
施饿鬼文1097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重编东坡先生外集》卷二六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
鬼趣多饿,仁者当念济之
以锡若铁为斛,受一二升,每晨炊熟,取饭满斛,盖覆着净处,至夜,重镏,令热透,并一盏净水咒施。
能不食酒肉固大善,不能,当以净水漱口,诵净口业真言七遍。
烧香咒云:「佛弟子某甲夜夜具斛食净水,供养一切鬼神」。
仍诵《般若心经》三卷,《破地狱》三偈,共二十一遍。
又咒云:「愿此饭此水上承佛力,下承某甲,福力愿力变少为多,变粗为细,变垢为净。
愿佛弟子等饮食此已,永除饥渴,诸障消灭,离苦即乐,究竟成佛」。
以手掬饭三之一,散置屋上,馀不妨以食贫者,水即散洒之,要在发平等慈悲无求心耳。
龙图阁学士滕公墓志铭(代张文定公作)1092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六、《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五、《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二三、《文章正宗》续集卷九、《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八、《三续古文奇赏》卷二四、《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二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神宗英文武圣孝皇帝临海内,厉精为治,旁求天下,以出异人,得英伟大度之士。
滕公元发始见知于英祖,而未及用,书其姓名藏于禁中,帝以是知之。
既见公,姿度雄爽,问天下所以治乱。
不思而对曰:「治乱之道,如黑白东西,所以变色易位者,朋党乱之也」。
帝曰:「卿知君子小人之党乎」?
公曰:「君子无党
譬之草木,绸缪相附者必蔓草,非也。
朝廷无朋党,虽中主可以济,不然,虽上圣不治」。
帝太息曰:「天下名言也」。
遂以右正言知制诰谏院开封府,拜御史中丞翰林学士,且大用矣。
而公性疏达不疑,在帝前论事,如家人父子,言无文饰,洞见肝鬲。
帝知其诚尽,事无钜细,人无亲疏,辄以问公。
或中夜降手诏,使者旁午,公随事解答,不自嫌外。
执政方立新法,天下汹汹,恐公有言而帝信之,故相与造事谤公。
帝虽不疑,然亦出公于外。
翰林侍读学士郓州,移定与青,留守南都,徙齐、邓二州,用公之意盖未衰也。
而公之妻党有犯法至大不道者,小人因是出力挤公,必欲杀之。
帝知其无罪,落职,知池州
徙蔡,未行,改安州
既罢,入朝,未对。
而左右不悦者,又中以飞语,复贬筠州
士大夫为公危慄,或以为且有后命。
谈笑自若,曰:「天知吾直,上知吾忠,吾何忧哉」!
乃上书自明,帝览之,释然,即以为湖州
方且复用,而帝升遐。
公读遗诏,僵仆顿绝。
久之乃苏,曰:「已矣,吾无所自尽矣」。
今上即位,徙公为苏、扬二州,除公龙图阁直学士,复以为郓州,徙真定河东
治边凛然,威行西北,号称名将。
宦官为走马者,诬公病不任职,诏徙许州
御史论公守边奇伟之状,且言其不病,诏复留河东,而公已老,盖年七十有一矣。
即力求淮南,上不得已,乃以龙图阁学士、知扬州,未至而薨。
元祐五年十月二十四日也。
方平历事三宗,逮与天圣景祐间贤公卿游。
公虽为晚进,而开济之资,迈往之气,盖有前人风度。
以先帝神武英断,知公如此,而终不大用。
每进,小人辄谗之。
公尝上章自讼,有曰:「乐羊无功,谤书满箧。
即墨何罪,毁言日闻」。
天下闻而悲之。
呜呼,命也夫。
公讳甫,字元发
其后避高鲁王讳,以字为名,而字达道
东阳人也。
滕氏出周文公之子错,封于滕,所谓滕叔绣者。
十一代琮为唐国子司业,令琮生太常博士翼,翼生赠户部侍郎伉,伉生赠礼部侍郎盖,盖生户部侍郎右仆射珦,珦生太中大夫睦州刺史迈,迈生越州观察推官𦂿,𦂿生祠部郎中文规文规生公之曾祖讳仁俊,为温州永嘉
祖讳鉴,不仕。
皇考讳高,赠中大夫
曾祖母、祖母皆范氏,继祖母陈氏。
皇妣王氏,追封太原郡君生公之夕,梦虎行月中而堕其室。
九岁能赋,敏捷过人。
范希文,皇考舅也,见公而奇之,教以为文。
希文苏州,而安定胡先生瑗居于苏,公往从之,门人以千数,第其文,公常为首。
尝举进士,试于庭。
宋子京奇其文,擢为第三人,而以声韵不中法,罢之。
其后八年,复中第第三,授大理评事
通判湖州
孙元规钱塘,一见公曰:「名臣也,后当为贤将」。
授以治剧守边之要。
召试学士院,充集贤校理,判吏部南曹,除开封府推官三司盐铁户部判官同修起居注判户部勾院
公在馆阁,未尝就第见执政,故宰相不悦,不迁者十年。
既遇知神宗,为谏官,知无不言。
御史中丞王陶宰相押班为跋扈,上以问公。
公曰:「宰相固有罪,然以为跋扈,则臣为欺天陷人矣」。
开封府
三狱皆满,公视事之日,理出数百人,决遣殆尽,京师翕然称之。
御史中丞
中书密院议边事,多不合。
赵明与西人战,中书赏功,而密院降约束;
郭逵修堡,枢密院方诘之,而中书已下褒诏矣。
公言:「战守大事也,安危所寄,今中书欲战,密院欲守,何以令天下!
愿敕大臣,凡战守除帅,议同而后下」。
上善之。
谏官言宰相不当以其子判鼓院
上曰:「绘不习朝廷事,鼓院传达而已,何与于事」。
公曰:「人有诉宰相者,使其子传达之可乎?
且天下见宰相子在是,岂敢复诉事」?
上悟,为罢之。
种谔擅筑绥州,且与薛向发诸路兵,环、庆保安皆出剽掠,西人复诱杀将官杨定
公上疏,极言亮祚已纳欸,不当失信,边隙一开,兵连民疲,必为内忧。
京师郡国地震,公三上疏指陈致灾之由。
大臣不悦,出公秦州
上面谓曰:「秦州非朕意也」。
留不遣。
诏馆伴契丹使。
前此馆伴非其人,使者议神塔子事,往复纷然。
是岁,契丹萧林牙、杨兴公来聘,朝廷忧之。
公见兴公,开怀与语,问其家世父祖事,委曲详尽。
兴公惊且喜,不复论去岁事。
将去,与公马上泣别。
林牙兴公曰:「君与滕公善,岂将留此乎」?
上闻之大喜。
因公奏事殿中,叹曰:「朕欲擢卿执政
卿逾月不对,而大臣力荐用唐介矣」。
公曰:「臣恨未有死所报陛下知遇,岂爱官职者」。
唐淑问、孙觉言公短,上不信,悉以其言示公,所以慰劳公者甚厚。
公顿首曰:「陛下无所疑,臣无所愧足矣」。
河朔地大震,涌沙出水,坏城池庐舍,命公为安抚使
官吏皆幄寝,居民恐惧,弃家而茇舍。
公独卧屋下,曰:「民恃吾以生,屋摧民死,吾当以身同之」。
民始归,安其室。
乃命葬死者,食饥者,除田税,察惰吏,修堤防,缮甲兵,督盗贼,河朔遂安
使还,大臣将除公并州,上复留公开封府
民有王颍者,为邻妇隐其金,阅数尹不能辨,愤闷至病伛,杖而诉于公。
公呼邻妇,一问得其情,取金还
奋身仰谢,失伛所在,投杖而出,一府大骇。
翰林学士
夏国主秉常被篡,公言:「继迁死时,李氏几不立矣,当时大臣不能分建诸豪,乃以全地王之,至今为患。
今秉常失位,诸将争权,天以此遗陛下。
若再失此时,悔将无及。
请择一贤将,假以重权,使经营分裂之,可不劳而,百年之计也」。
上奇其策,然不果用。
欲以公为三司使,力辞,已而除公瀛洲安抚使
公入,顿首曰:「臣知事陛下而已,不能事党人,愿陛下少回昔日之眷,无使臣为党人所快,则天下皆知事君为得,而事党人为无益矣」。
上为改容。
公以皇考讳,辞高阳关,乃除郓州
治盗有方,不独用威猛,时有所纵舍,盗为屏息。
定州,许入觐,力言新法之害。
曰:「臣始以意度其不可耳。
今为郡守,亲见其害民者」。
具道所以然之状。
定州,以上巳宴郊外,有报契丹入寇,边民来逃者,将吏大骇,请起治兵。
公笑曰:「非尔所知也」。
益置酒作乐。
遣人谕逃者曰:「吾在此,虏不敢动」。
使各归业。
日问之,果妄。
诸将以是服公。
韩忠彦使契丹杨兴公迎劳,问公所在,且曰:「滕公可谓开口见心矣」。
忠彦归奏,上喜,进公礼部侍郎,使再任。
诏曰:「宽严有体,边人安焉」。
公因作堂,以「安边」名之。
公去国既久,而心在王室,著书五篇,一曰尊主势,二曰本圣心,三曰校人品,四曰破朋党,五曰赞治道,上之。
其略曰:「陛下圣神文武,自足以斡运六合,譬之青天白日,不必点缀,自然清明」。
识者韪其言。
天下大旱,诏求直言。
公上疏曰:「新法害民者,陛下既知之矣,但下一手诏,应熙宁二年以来所行新法,有不便者悉罢,则民气和而天意解矣」。
富彦国之守青州也,尝置教阅马步军九指挥彦国既去,军稍缺不补。
公至青,复完之,至溢额数千。
其后朝廷屡发诸路兵,或丧失不还,惟青州兵至今为盛。
其谪守池、安,皆以静治闻,饮酒赋诗,未尝有迁谪意。
侍郎韩丕,旅殡于安五十年矣;
学士郑獬安人也,既没十年,贫不克葬。
公皆葬之。
著作佐郎木炎居丧以毁卒,公既助其葬,又为买田赒之。
敕使谢諲市物于安,因缘为奸,民被其毒,公密疏奸状,上为罢黜諲。
安定先生之亡,公常割俸以赒其子,及为湖州,祭其墓,哭之恸,东南之士归心焉。
自扬徙郓,岁方饥,乞淮南米二十万石为备。
郓有剧贼数人,公悉知其所舍,遣吏掩捕皆获,吏民不知所出。
郡学生食不给,民有争公田二十年不决者,公曰:「学无食,而以良田饱顽民乎」!
乃请以为学田,遂绝其讼。
学者作《新田诗》以美之。
淮南京东皆大饥,公独有所乞米为备,召城中富民与约曰:「流民且至,无以处之,则疾疫起,并及汝矣。
吾得城外废营地,欲为席屋以待之」。
民曰:「诺」。
为屋二千五百间,一夕而成。
流民至,以次授地,井灶器用皆具。
以兵法部勒,少者炊,壮者樵,妇女,老者休,民至如归。
上遣工部郎中王古按视之,庐舍道巷,引绳棋布,肃然如营阵。
大惊,图上其事,有诏褒美。
盖活五万人云。
真定,乞以便宜除盗,许之。
然讫公之去,无一人死法外者。
大熟,积饥之民,方赖以生,而有司争籴,谷贵,公奏边廪有馀,请罢籴二年,从之。
徙知太原府
河东兵劳民贫,而土豪将吏皆利于有警,故喜作边事,民不堪命。
公始至,蕃族来贺,令曰:「谨斥候,无开边隙,有寇而失备,与无寇而生事者,皆斩」。
军司马沿边安抚以下,皆勒以军法。
西人猎境上,河外请益兵。
公曰:「寇来则死之,吾不出一兵也」。
河东十二将,其四以备北,其八以备西,八将更休,为上下番。
是岁八月,边郡称有警,请八将皆上,谓之防秋。
公曰:「贼若并兵犯我,虽八将不敌也。
若其不来,四将足矣」。
卒遣更休。
而将吏惧甚,扣閤争之。
公指其颈曰:「吾已舍此矣,颈可断,兵不可出」。
卒无寇,省刍粟十五万。
河东之所患者,盐与和籴也。
公稍更其法,著税额,而通盐商,配率粮草视物力高下,而不以占田多少为差,民以为便。
阳曲县旧治城西,汾决,徙城中,县废为荒田。
公奏还之,使县治堤防如黄河,民复成市。
诸将驻列城者,长吏或不欲,捃诬以事,有至死者。
公奏立法,将有罪,徙他郡讯验。
诸将闻之,喜曰:「公保吾生,当报以死」。
西夏请复故地,诏赐以四寨,而葭芦隶河东
公曰:「取城易,弃城难。
昔弃啰凡,西人袭我不备,丧金帛不赀,且为夷狄笑」。
乃命部将訾虎、萧士元以兵护迁,号令严整,寇不能近,无一瓦之失。
将赐寨,公请先画界而后弃,不从。
西人已得地,则请凡画界以绥德城为法,从之。
公曰:「若法绥德,以二十里为界,则吴堡去葭芦百二十里,为失百里矣。
兵家以进退尺寸为强弱,今一举而失百里,不可」。
力争之。
已而谍者得西人之谋曰:「吾将出劲兵于义、吴二寨之间,劫汉使不得出兵,则二寨亦弃矣」。
公遂复前议,章九上,至数万言。
议者谓近世名将无及公者。
公为文与诗,英发妙丽,每出一篇,学者争诵之。
笃于行义,事父母,抚诸弟,以孝友闻。
临大事,决大义,毅然不计死生。
至于己私,则小心庄栗,惟恐有过。
其事上及与人交,驭将吏,待妻子奴婢,一以至诚。
仕自大理评事右光禄大夫,职至龙图阁学士,勋至上柱国,爵至南阳郡开国侯食邑至一千六百户,实封至八百户,赠银青光禄大夫
有文集二十卷。
娶李氏,唐御史大夫栖筠之后,晋卿之女,累封建安郡君,先公卒,赠永宁
子三人,祐、祁皆承奉郎尚幼。
女五人,长适朝请郎楚州何洵直,次适宣德郎秘书省正字王炳,早卒,次适宣德郎太学博士王涣之,次复适王炳,季适方平之子朝散郎南京通判恕。
孙男六人。
将以元祐七年八月二十二日癸酉,葬于苏州长洲县彭华乡阳山之栗坞。
铭曰:
天之降材,千夫一人。
人之逢时,千载一君。
生之既难,得之岂易。
而彼谗人,曾不少置。
昔在帝尧,甚畏巧言。
谗说震惊,虽亦然。
伟哉滕公廊庙之具
帝欲用公,将起辄仆。
赖帝之,虽仆复兴。
小试于边,戎狄是膺。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老成云亡,吾谁与处。
有训,无竞维人。
公之治边,折冲精神。
猛虎在山,藜藿茂遂。
及其既亡,樵牧所易。
公官三品,以寿考终。
我铭之悲,夫岂为公。
集贤院学士致仕高公墓志铭元祐八年九月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四、《范太史集》卷四三
公讳赋,字正臣唐申国公士廉之后。
五代祖官于中山,因为中山人
曾祖整,不仕。
祖柔,赠左神武将军
考尹,右卫将军,累赠太尉
母某氏,某郡太君
所生母杨氏,累赠遂平郡太君
公以太尉荫补右班殿直
景祐中进士乙科,改授奉礼郎
四迁太常博士,累太常少卿
神宗即位,迁光禄卿,特拜秘书监,赐三品服。
直龙图阁,进集贤院学士
元丰官制易中大夫
今上即位,迁太中大夫,以通议大夫致仕。
公初为武爵,非其所好,力学中第,乃仕。
真定府真定县通判剑州、成德军、邢州石州,知庆成军、衢、唐、沧、潞、蔡、庐、七州,提点陕西河东两路刑狱,判尚书司封太常寺提举万寿观,最后守,求閒局,再提举崇福宫,遂请老。
公在成德,永宁军云翼兵谋作乱,公密知之,以白主帅
主帅委公平其事,人遂以安。
先是,保州军乱,掠公私金帛万计,檄公往,受而复散之,皆得均一。
以其事闻,朝廷旌赏焉。
庆成地狭,民困于役,殆无虚岁,多破产者。
公言于朝,十减六七,民力遂宽。
城东岁被水患,募民筑堤禦之,军城获安。
衢民好巫鬼,毛氏、柴氏二十馀家世畜蛊毒,有小忿即毒之,每岁杀人尤多。
公命擒捕,伏辜者数人,蛊毒遂绝。
饶州有冤狱,更累守不能决,公奉制推鞫,不数旬而办,人皆服之。
婺州民相率诣转运使,请徙公易其守。
唐州土旷民寡,岁入至薄。
公以治平元年至郡,取图籍考之,自唐乾元时领县七、户四万二千六百四十有四;
五代乱,及本朝承平,今领县四、户六千一百五十有五。
公相其川原,曰:「是皆沃壤可辟,而人力不至,与弃之无异。
募两河饥民,计口与田。
比公罢归,增民万一千三百八十户,给田三万一千三百二十八顷,而山林榛莽之地皆为良田,岁益税二万二千二百五十七,作陂堰四十有四。
诏书奖之曰:「召、杜南阳世称循吏,其亡久矣,朕尚思之。
卿招怀饥流,垦辟荒梗,缮修陂堨,绩效具昭。
前人之良,何以远此」?
公再治唐凡五岁,与前守赵尚宽皆蒙褒赏。
天子谕执政曰:「尚宽等在唐辟土疏水,招辑民户,殆无旷土,已有成效。
宜宣布治状,加职以劝天下」。
公自直龙图阁集贤院学士,皆朝廷嘉其垦辟之功也。
中人程昉带御器械都水外监丞,奏请于沧州境开西流河口引水,河卣州城西,入北流河,灌三塘
洎公时守沧州执政先以书抵公,意其协力。
公以谓大河迫州城,岁增堤防,犹恐奔溢,不可妄引,不从议。
卒开西流河,费工钜万,而功亦不成。
方以贵近用事,执政者主之,公力排其说。
数以事捃公,而卒不能得。
公上言:「二府大臣或僦舍委巷,散处京城,间有第宅,亦公私非便。
宜仿前代丞相府于端门前列置大第,俾执政居之」。
又言:「仁宗时兖国公主下嫁,一第之费,缗钱数十万,它物称是。
臣闻禁中今有大长主、长主凡五人,若皆以兖国为比,则其费无极
乞讲求前代及祖宗时典故,取中制为定式,俾有司守之」。
又言:「国家置提点刑狱司,盖欲平反狱讼,使民不冤。
自罢武臣以来,多止一员,兼河渠、农政、常平、盗贼、兵甲,而刑书繁多,省阅不给,若委之吏,则为大弊。
请逐路置检法官,以专平谳疏驳」。
又言:「汉有云台,唐有凌烟阁,皆图功臣
祖宗有天下以来,文武之臣有大功者不为少,面绘像之制未闻。
宜于禁中建阁图写,命词臣为赞」。
事多见施行。
公虽历显仕,家无馀赀。
退居襄阳元祐七年冬十月戊寅,以疾终,享年八十有四。
有《白云集》十卷、杂文十卷、奏议五卷、刀笔二十卷、事类书抄一百卷。
娶某氏,封□□郡君
三子:曰兴嗣,未仕;
曰兴仁,如京副使,皆先公卒;
曰与礼,北京留守推官
一女,适进士李齐
孙五人:传正三班借职
传式、传行,皆郊社斋郎
传庆、传道,未仕。
孙女六人。
公历内外官几六十年,天资强力,无一日少懈。
为人刚严,内实平恕
所居皆有善政,吏民纪之,衢、唐二郡民为立生祠云。
八年九月丙申,葬襄州襄阳顺德檀溪之阴,夫人某氏祔。
余从祖父奉议郎尝为公掾属,公深知之。
公既殁,其孤因奉议以状求铭于太史氏,余不得辞。
铭曰:
余观熙宁中,天子方留意民事,兴农田水利,遣使者四出,冠盖相望。
当此之时,士大夫争言功利,然考其实,未能如所言也。
唯高公自治平中孜孜民政,招怀流亡,户口岁增,发于诚心,劳来不怠,与夫希世而为之者异矣。
故诏书最先褒赏,数进职秩,以风天下之吏,比之召、杜,岂虚乎哉!
呜呼!
高公施实德于民,而见知于人主,生有显荣,没有遗爱,名垂后世,为宋循吏,凛凛古人之风烈矣。
薛向熙宁三年六月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四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二、《宋史》卷一八六《食货志》下八
政事之先,理财为急。
故朕托卿以东南赋入,皆得消息盈虚,翕张敛散之。
而卿忠识内固,能倡举职业,导扬朕意,底于成绩,朕甚嘉之。
前览奏,且虑流言致惑,朕心匪石,岂易转也?
卿其济之以强,终之不倦,以称朕意。
奏请留任唐州知州赵尚宽嘉祐五年七月 北宋 · 包拯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一之九六(第六册第五九二一页)
京西多闲田,而唐州治平四县,其田之入草莽者十八九,虽简其赋徭,而民多流去,不能以还业。
知州赵尚宽兴复邵信臣渠并境内之陂堰,下溉民田数万顷,荒瘠之地变为沃壤。
今非独流民自归,又有淮南河北之民至者万馀户。
请且留再任,若更能拓辑户口,特与升陟差遣
督责追捕齐郓等州盗贼诏熙宁七年三月戊午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五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一
闻齐、郓等州比多盗贼,转运、提刑司并不具奏闻。
可令速体量督责捕盗官严行追捕,其阙食人户亦多方谋所以赈济之